自貢融媒記者 張才/文 葉衛(wèi)東/圖
《星星》詩刊原副主編、著名詩人李自國承上啟下。從事詩歌創(chuàng)作近半個世紀的他,先后出版了《第三只眼睛》《告訴世界》《生命之鹽》《行走的森林》《富順,和它醒著的魚》《烏鴉的圍墻》等18部詩集。其作品入選了百余種選集,曾獲四川省文學獎、中國第三屆長詩獎、新詩百年優(yōu)秀作品獎、郭小川詩歌獎、年度十佳華語詩集獎、中國誦讀文學貢獻獎等等。2025年1月,李自國獲中國期刊協(xié)會頒發(fā)“從事期刊出版工作三十年”榮譽獎章一事,被列入中國詩壇大事記。

“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你/小時候我總是這么想/想著想著天就亮了/想著想著我就真的離開了//我靠萬家坳三個字生長/我的生命旅程/就留下了它的胎跡,留下它無端的夢想”(見《萬家坳》)
李自國出生于富順縣萬坳公社(又名萬家坳,現(xiàn)屬富順縣龍萬鄉(xiāng)),在家里兄弟姊妹七人中排行老五。其父是公社衛(wèi)生院醫(yī)生,擅長中醫(yī)內科和針灸;母親平時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。在他的印象里,父親一生節(jié)儉,是一個“幾顆胡豆米就可以下一兩燒酒的人”。
李自國14歲那年第一次離開家鄉(xiāng),從宜賓乘江輪來到涼山雷波森工局下屬213林場。白天在森林里伐木、開山放炮、架橋鋪路,晚上勞累一天的工友們已進入夢鄉(xiāng),他守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寫日記。第二年,同去的一名工友放排炮時“沒跑贏”,永遠留在了大涼山,精神上遭受打擊的李自國回到家鄉(xiāng),先后經歷了在龍貫山林場、青山嶺林場工作以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(xiāng),直到迎來了1978年高考。
那一年,在萬坳公社乃至富順全縣都引起轟動的一件事,正是李家三兄弟(李自國和他的三哥李自成、四哥李自璋)同時考上了大中專學校。李自國從宜賓衛(wèi)校中醫(yī)專業(yè)畢業(yè)后分配到富順縣衛(wèi)生局,后因酷愛文學、才華初顯而被調到了縣委宣傳部。
李自國的詩歌之路是從1975年開始的——富順縣《業(yè)余文藝創(chuàng)作選》發(fā)表了他的兩首兒歌。和魯迅先生一樣“棄醫(yī)從文”的他,1983年在本地詩壇嶄露頭角,標志性事件是其詩作《不會終止的電話》在全市“青春詩會”征文比賽中脫穎而出,獲得優(yōu)秀作品獎。此后,李自國的作品陸續(xù)在《人民文學》《解放軍文藝》《詩刊》等刊物上發(fā)表。1988年,由《人民文學》推薦李自國到魯迅文學院第四屆作家班進修,讓他對詩歌創(chuàng)作有了全新的認識。

“不管歷史走了多遠/那個偉大的時刻/都會成為永恒的紀念”(《開國大典》題記)。1989年10月13日,《人民日報》發(fā)表了李自國創(chuàng)作的長詩《開國大典》。
李自國再也“藏”不住了。一夜之間,他成了縣城家喻戶曉的人物。《人民日報》巨大的影響力和傳播力,讓他從埋頭創(chuàng)作的幕后走到了臺前,站在了聚光燈下。同年,李自國調入自貢市文聯(lián)擔任《川南文學》(后改名為《蜀南文學》)編輯。
“當時我在《川南文學》干了兩件大事,一是推動了‘中國杯’全國詩歌大賽的舉辦,二是出了一本書《新詩99家》。”3月22日,李自國攜新詩集《烏鴉的圍墻》返回自貢參加主題講座,在接受自貢融媒記者采訪時介紹了活動盛況,稱“中國杯”詩歌大賽收到全國各地寄來的參賽作品數(shù)以萬計,多得“用背簍背”“用麻袋裝”。《新詩99家》則集結了李加建、鄧科、劉蘊瑜、李自國、明梅、張新楣、高仁斌、黃德涵、祁人、宋青山、闕向東、周云、辜義陶、聶作平、印子君、何安平、周春文、劉建斌、羅彬等99位本土詩人的作品。回望當年,《新詩99家》已成為自貢詩壇一座重要的里程碑。

李自國自比為“從那口名字叫做小橋的井眼里,流淌出來的一滴鹽水”,從古老的富順流到魯迅文學院所在的京城,別后三日流到一個被叫作刮目相看的蓉城——1995年,李自國前往成都,成為新中國創(chuàng)辦最早的詩刊《星星》的一名編輯。
多年以后,李自國介紹自己的創(chuàng)作經歷時談到“我做過伐木工人、醫(yī)生、秘書、宣傳干事、雜志社編輯等職業(yè),但我從未放棄過詩歌寫作,無論富貴貧窮,無論順境逆境,我對詩歌都不離不棄、上下求索。”
“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?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”李自國最喜歡的一首詩是艾青的《我愛這土地》。對他來說故鄉(xiāng)是舔舐心靈傷口的港灣,是游子們心中永遠的結。
李自國擅長各種題材詩歌的寫作,其中數(shù)量最多的是森林詩和鹽場詩,坊間贈予其“鹽巴詩人”的美稱。
1992年,當代著名劇作家魏明倫為李自國詩集《告訴世界》作序時,將他和自己敬佩的巴蜀森林詩人傅仇(自貢榮縣人)作對比,稱其在繼承傅仇對森林熱戀的基礎上,追求更加深沉的森林思辨,將大森林升華為全人類的精神載體,升華為至真至善至美的理想國。

除了林場伐木的經歷,家鄉(xiāng)高聳入云的天車,深不見底的鹽井,鹽業(yè)生產過程中誕生的抬工號子、石工號子、船工號子,節(jié)慶時上演的耍水龍、打連簫、跑旱船,牛兒燈等都成了李自國用之不竭的創(chuàng)作源泉。他曾經多次深入鹽場采風,與鹽工們同吃同住。
2002年,李自國出版了詩集《生命之鹽》。著名詩人李加建稱其筆下的鹽場有一種吸引人去細讀,讀后掩卷沉思的力量。收錄其中的《悠悠鹽場》有一種穿越時空的厚重感,讀來令人蕩氣回腸:“鹽,是巖石的脫穎者/深入淺出,端莊而健康/就像這盆地里長大的孩子/具有錳、鐵、銅、烏金/同等的蘊藏量/那樣豪情而又河水湯湯的原野啊/在天車搖晃的日子里/一道黑鹵在焦渴的目光下/躍出地殼,汩汩作響……”
寧夏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的《號外:新寫實詩歌九人集》,收錄了李自國包括《悠悠鹽場》在內的16首寫實作品。自貢籍作家、詩人逸西稱李自國的詩歌“呈顆粒狀,晶瑩透亮”,有聲有色、有鹽有味地影響了中國詩壇。

“很小的時候,我就把家鄉(xiāng)炊煙/活埋在胸中,幾十年后,月亮羨慕我/用它點燃了鄉(xiāng)愁,我的富順二字出口/竟然成了一塊琥珀”(見《羨慕》)。2024年,李自國用詩集《富順,和它醒著的魚》為家鄉(xiāng)富順縣樹起了一座詩碑。全書共五個章節(jié),收錄了124首詩。從豆花飯、豆花女、豆花莊,到香辣醬、黃豆、膽巴、窖水、石磨,再到豆花西施,詩人用其中的28首詩,刻畫出“咸味最濃最稠的鄉(xiāng)愁”。
詩人寫家鄉(xiāng)的富順古人,從梅澤、晏鐸、熊過一直寫到戊戌君子劉光第、新學巨子宋育仁、“厚黑教主”李宗吾。詩人還寫家鄉(xiāng)的當代詩人李加建、朱先樹、白漁、周開岳……寫與他亦師亦友的張新泉,追憶《才子縈繞的人間》里“死了依然活著”的伍松喬:“你就是富順的一五一十、一清二白//我用一千畝莊稼,去生長你的名字……”
李自國稱《富順,和它醒著的魚》有對家鄉(xiāng)風景名勝的抒寫,也是為這里走出238位進士、807位舉人、863位貢生的“才子之鄉(xiāng)”立傳。
《詩刊》原主編、著名詩人葉延濱在該書序言中寫到,“醒著的魚,讓我想起了那些回溯出生地的魚。這是自然界奇觀,在河流上游出生的魚,沿河而下,漫游大江大海,最后溯流而上,一定要回到自己的出生地。”
“如果富順當代的那些前賢是干包工頭的,我就有可能在工地干泥水匠、打零工……”李自國稱家鄉(xiāng)之所以“詩人輩出”,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走出去的人對后輩的提攜和幫助。
李自國想到的第一個老師就是張新泉。二人年齡相差近20歲,同樣來自富順,同時在《星星》詩刊任職,并先后出任該刊常務副主編、副主編——此事在川內詩壇被傳為佳話。
二人相識于20世紀80年代,在宜賓《金沙》雜志擔任編輯的張新泉發(fā)現(xiàn)了一首讓人眼前一亮的小詩《荷葉》,作者就是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宣傳干事李自國。后來李自國才知道張新泉的愛人在萬坳學校當老師,分別教過他的三哥和四哥——兩人因此成了忘年交。
“每次聽說新泉老師周末回富順,都要去登門請教。”李自國稱在詩歌上不吝賜教、幫助過自己的還包括時任《四川日報》副刊編輯的伍松喬,《詩刊》編委、著名詩評家朱先樹,青海省作協(xié)原主席、著名詩人白漁等人。他至今仍銘記在心。
詩歌“薪火”在出自富順的“才子”中代代相傳,李自國在編輯崗位上數(shù)十年如一日,以其工匠心、高度的責任心、全面的專業(yè)素養(yǎng)甘當人梯、為人作嫁衣;當自身積攢到一定能量之后,他對家鄉(xiāng)后輩的提攜和扶持同樣不遺余力。

李自國在《川南文學》任編輯時,認識了經常投稿的榮縣詩人虞克義,見面之后雙方聊得十分投緣。后虞克義因病去世,其生前詩集、吊唁、子女上學等大事小事李自國都操勞不少。在《南方詩歌》主編胡先其眼里,李自國不但是一位有一定國際影響力的中國詩人,還是一位甘當綠葉扶紅花的詩歌編輯家。
二人因1991年李自國到自貢財經校授課相識,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。胡先其稱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李自國幫忙聯(lián)系的;后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在面對一地雞毛的人生至暗時刻,李自國又幫助他重新回到詩歌道路上。胡先其表示,李自國傳遞給他的是詩歌的精神力量:“詩歌可能無法改變命運,但能改變人們對命運的態(tài)度。”
“我們腳下踏著同一片土地,地里面有鹵水,汗水里有鹽,眼淚里有鹽,血液里也有鹽。”李自國表示自貢有得天獨厚的創(chuàng)作環(huán)境,為詩人提供了深厚的滋養(yǎng),我們要做的就是將創(chuàng)作靈感和時代書寫相結合,把家鄉(xiāng)獨特的歷史底蘊與地域特色深度融入其中,從而形成具有鮮明地域風格的作品。
編輯:余耀
責任編輯:陳繼東
編審:喻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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